他的母亲是陇西有名的才女,心愿是嫁于司相如那样的良人,虽然最后因着家族利益嫁给了父亲,但父亲亦是声名在外的人物,看起来似乎也是一段美满良缘。
他只听到了父亲这样说,第二日,母亲便被人发现缢死在了房中,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。
“阿翁,阿翁你怎么了?”
父亲非但没有杀掉那个男孩,还将孩子养在了家中,取名慎,小字德林。
【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都值得被原谅。】
母亲有孕后,父亲似乎发生了改变,对待母亲的态度越发温和,为人也越发的贴,母亲觉得自己或许是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,便不再提及和离之事。
家是津阜的梁,而郎主则是家的梁。
“不值得,不值得……”他突然笑了起来,难以自抑地放声大笑起来。笑到前仰后合,笑到热泪盈眶,笑到痛哭涕。
他的不由得开始发,被儿子扶着才进到了房中。
八月半,母亲顺利生下了他,父亲喜不自胜,取名为彦,小字宣。
“他……”他无意识的望着床上的老人。
【祭恩师,慎,字德林,于临洮庐己亥年辛未月辛亥日终。】
父亲也死了。
【你不值得,我也不值得。】
【逸之。】
叔父也不会。
而当母亲发现了这一点后,便毅然提出要与父亲和离,而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抹黑父亲和家的颜面,若不是母亲那时意外有孕了,只怕会提早变成家的前一位夫人。
什么?
那,没有人会原谅他了。
什么?
父亲不会。
他着白布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,仿佛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事,究竟是什么?
房门缓缓打开,他的心也随之怦然而跃,这扇门后面,不仅是父亲,不仅是来自父亲的原谅,还会有叔父的原谅。
安稳的日子并没有太长,他那年只有五岁,知母亲再一次有孕了,却不知为何母亲会被父亲幽禁起来。家里传得沸沸扬扬的,说是母亲与外人通有染,还怀了孽种,要同那夫私奔,绿帽高挂的父亲虽火冒三丈,但母亲娘家势力不小,父亲只能将人关了起来,再打算。
他的到来,也使得家上下喜气洋洋。
在开启的大门叔父曾带他数次走过,这幽深的长廊叔父曾与他在此游戏,廊外石桌假山,花草树木,都印刻着叔父的影,这扇房门他曾在此偷窥到了,一些不该看到的事。
可惜他的父亲是个刻薄寡恩的人。明面上瞧着人模人样的,背地里却不是个东西。
“这个孩子是不能死的。”
他有一瞬间不上气来。
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房门前,不小心将白布遗在了地上,连忙俯去捡,白布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再一次映入了眼帘。
所以,叔父死了。
父亲很喜欢那个孩子,喜欢的叫人觉得诡异。家中一度传言,那个叫德林的孩子会取代他的位子,成为家的下一任郎主。
老人的手里握着一卷白布,他拿起来看了一眼。
转眼间,十三年过去,德林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,而他也开始接手一些家中的事务,并没有被任何人取代。德林因两年前在六艺集英上夺得六艺之首,而名声大噪,是津阜人人称赞的人物,他这个家未来的郎主都要被比下去了。
彦自小便是听着这样的言论长大的。
“服毒,服毒,要叫医工啊。”他记得叔父也曾中过毒,就是被医工救回来的。
叔父是死了么。
“阿爷!”儿子的嚎啕声忽地将他惊醒了,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,才发现老人穿着齐整的重衣,脸色惨白,没有半点红,角蜿蜒出一刺目的血色。
仆从们谈论的话题便从母亲的淫转到了父亲的宽容。
“阿爷……阿爷是服毒死的。”儿子泪满面,哭腔甚重。
那年的腊月初一,母亲生下了传闻中的孽种,是一个男孩,家里传言母亲难产了一日,他拿着暗地里攒下的一点补药去看她,却意外的见到了父亲独自一人在母亲房中,他一向惧怕父亲,便躲到了后窗下。
他曾偷偷跑去看过母亲,却只看到一个怀六甲,形状癫狂的疯女人。
“阿翁!”
叔父死了。
他好像看懂了又好像看不懂。
他绕过屏风,看着床上躺着的白发苍苍的老人,几乎都认不得这就是他的父亲,他们有二十年都没有见面了。叔父是否也变成了这样白发苍苍的模样呢?那么,叔父一定更加和蔼可亲了。
【你恨我。恨我什么呢?】
光线昏暗,空气似乎都是凝滞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