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林是个很怪的孩子,同谁都不亲近,就连一直对其疼爱有加的父亲,也是疏离得很,每日只是待在自己屋子里抚琴,冷冷清清的。
家里的仆从们都说那孩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。
即便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,他也对德林生不出什么兄弟情来,平日也不见面,即便见了也不会说个一字半句。
某日,父亲突发疾病,千叮万嘱的叫他一定要亲自去接,他虽不明白,但还是照了。而德林见是他来接,竟然浑发抖,二话不说转便跑。
他没有追到德林的影,也不明白德林的恐惧。
后来,父亲彻底将接人的事交给了他,而德林总是面无表情的低着,不会同他说一句话。
两年后,他年满弱冠,父亲预备为他娶亲,张罗着准备了许多,可还没等此事有个眉目,父亲却突然死了。
那日父亲要他亥时到书房商议娶亲的事宜,当他到了书房时,却只见了德林一个人坐在书房里,手里把玩着一枚玉蝠的腰佩,重衣层层,鲜红如血。德林抬眼看他,冷冷的说了一句,“你知母亲是怎么死的吧。”
他大概猜到了。
什么所谓通,所谓私奔,都是父亲编纂出来为自己洗脱的说辞。
以德林眉眼间与父亲的相似,以母亲那样正经的派,以及当年那些漏百出的传言,都足以佐证德林就是父亲亲生的孩子。
否则父亲那样自私刻薄,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,怎么会容忍一个所谓的‘孽种’留在家呢。
父亲当年只是为了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母亲家族的支持罢了。
他或许也继承了父亲那些最恶心的心,得知了这一切,也只是置事外一般的,隔岸观火。
他没有回答德林的话,只是问他父亲的下落。
德林淡漠的眼眸闪过一丝恨意,轻快地笑着,“死了。”
父亲真的死了。据说是被山匪所杀。
德林自那时起便足不出了,便是父亲的葬礼他也没有磕过一个,上过一炷香。
在父亲下葬后,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,宣称是德林的亲生父亲,要将德林带走。
他心里觉得荒谬,便只想将人赶走,那人却威胁若不将德林交与他,他便要将刚刚风光大葬的那位父亲如何残害妻儿的事昭告天下。
他怒火中烧,暗恨父亲惹下这么一个难缠的人,好言将人劝走,后脚便使人将那厮抓了起来,扔在了家的柴房中。
那人知晓了多少家的事,他无法判定,因其势力不小,他也不好直接置,但也不可能为了平息此事便将德林交出去,便是德林不孝也是他的亲兄弟,自不能叫人侮辱了。
说白了,父亲已死,当年的事便是传出去了又能怎么样。
他打定了主意后,便想暗中将人扔出去,免得牵连到家,却不想有人比他还要先下手。
德林持了一把匕首,反复的刺进了那早已凉透的尸里,素白的衣袍上沾满了鲜血,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。
“你……”
德林听到了他的声音,倏地停下了手,回看他,第一次对着他,笑得那般明丽而绝望,转手又将匕首送进了自己的。
他的父亲,为了笼络那人的势力也为了摆脱那人的纠缠,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了出去,甚至还为此不惜大费周章的,害死自己的发妻。
其实,他从第一次去接德林的时候就该发现,那不是什么学琴的地方,而是某个大官的府邸。
他们同为家的子嗣,他安稳的活到了弱冠,德林却活得不人不鬼。